澳洲打工旅遊|我與毒販的對話

艾倫
May 31, 20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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攝影師:Daniel Friday Danzor: https://www.pexels.com/zh-tw/photo/3032153/

在這個科夫港的黑莓農場,我不太主動跟其他人對話,原因大概是其他的同事都是越南人,然後他們大多數都不太會講英文,不過這也很奇怪,因為越南人想要到澳洲打工旅遊,明明要通過一個英文考試,但我跟他們多數人聊天,他們竟然連最基本的「Do you like the life in Australia?(你喜歡澳洲的生活嗎?)」都聽不懂,這真的是傳說中的拿雞腿換成績嗎?

再加上我自己有時會有一段時間是社交躲閉症,大概世界上沒有這種症狀,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有時會出現這種病兆,我懶得社交,會盡量躲避一切有可能產生對話的時機。

但這一天有個來自埃及的中年男子,打破了我的社交躲避症,開啟了我的各種好奇心。

我現在工作的農場,不是一個單純的農場,在開始工作之前就有聽說,在農場路口那裡有幾棟建築物,裡面住的都是一些需要矯正的人,他們大概是被政府送來這裡進行矯正之類的,但我並不很瞭解到底在幹嘛,只覺得很像電影裡會出現的畫面。

然後這個矯正中心有跟我們農場合作,我也不知道是要合作什麼,直到我跟這個埃及人的毒販聊天,才開始比較有些概念。

埃及的中年男子

這天突然來了一個新人,是個40歲左右的中年男子,一臉就不像是打工旅遊的人,但我也沒多想什麼,直到我們剛好進到同一條道路一起採果,他突然問起我:「你也是越南人嗎?」

:「不是,我來自台灣。」這個時候的我有點想躲避繼續對話,因為我想要盡量採快一點,稍微賺多一點點錢。

但我還是禮貌性地問他:「那你呢?」

:「我來自!@#$%」
:「那是哪裡?」無知的我,竟然聽不出他在說埃及的英文。
:「你知道金字塔嗎?」他用手比一個三角形,然後我瞬間就懂了,啊!是埃及!

可能是埃及金字塔這個詞本身自帶神秘感,所以我開始對眼前這個中年大叔感到很有興趣。

:「你之前在農場工作過嗎?」我問。
:「有啊,之前就在這個農場做一些維護的工作,像是剪枝或除雜草。」
:「那你怎麼突然跑來採果?」
:「你知道Rehab嗎?」他突然反問我。

我超級開心的!
因為這個單字就在幾週前我看美國影集<怪奇物語>裡面學到這個單字,我還記得它是rehabiltation的縮寫,意思就是復健中心,但在這邊應該更像是戒毒中心。(看影集學英文果然有用!)

:「是的,我知道!」此時我把手上摘滿的黑果緩緩放進腰前面的桶子。
:「你知道會進來Rehab的人,基本上就是酗酒或吸毒。然後政府和這個Rehab合作,讓我們裡面這些人可以去農場當志工,但因為我已經在裡面待滿四個月了,我需要錢,所以我告訴他們我需要一個可以有薪水的工作。」

:「那你是喝酒還是吸毒進來的?」不知道為什麼,我自然流露出這個看起來有點冒犯的問題。
:「老兄,是吸毒,海洛因,我不喜歡酒。」他笑著說。

:「我有聽過海洛因,聽說會讓人很爽,是跟大麻的感覺差不多嗎?」此時我已經完全停下手邊的工作,轉過頭,被好奇心籠罩的我直直盯著他看。

:「哈哈哈,別開玩笑了,海洛因的力量遠遠超過大麻,他讓你進入到一個很神奇的世界我告訴你。」他像個爸爸在跟兒子講話般的呵呵笑。

:「你現在還會想吸海洛因嗎?」我真的覺得自己像個小男孩一樣在問大人一些很好笑的問題。

:「老兄,我的確想念海洛因,但我不會想要再碰它了,它徹底毀了我的生活,我現在需要重頭一切來過。」

後來又聊到他有一個前妻和一個孩子,前妻是埃及裔的澳洲人,孩子目前四歲,也因此他有伴侶簽證可以繼續留在澳洲,但它需要賺錢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必須支付律師費。

:「你要支付什麼律師費?」

:「就是澳洲政府想要取消我的伴侶簽證,因為我的前妻告訴政府這個人很危險,他吸毒還販毒,留在澳洲對社會沒有任何好處!所以我必須要賺錢去打官司,因為我想繼續留在澳洲。」他一點也不帶任何情緒的告訴我這些細節。

:「你也是個毒販嗎?(Drug dealer) 那你應該有很多錢啊!」我驚訝的問。

:「哈哈,我之前住在雪梨,在雪梨賣海洛因,的確賺了不少錢,但我告訴你,想要靠賣毒賺錢,你就最好不要吸毒,我就是這樣搞砸的。」

我若有所思的好像學到了某些人生大道理:「要販毒賺錢就不要吸毒」,學廢了。

:「你想留在澳洲,是因為你的兒子嗎?」

我想到他剛剛提過他有個兒子。

:「沒錯,那是我想繼續待在澳洲的唯一原因,他真的是一個很美麗的男孩,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不要失去他,我真的很愛他。」

這個身高大概只有165公分,臉上有些許鬍渣的埃及前毒販,剛坐完牢又被轉來戒毒中心,手上沾著採黑莓會出現的紫色汁液,用一種非常思念和極度溫柔的神情說著他愛著他的男孩。

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全身起共鳴,覺得這個世上所有的複雜和單純瞬間合為一體。

我看著他跪在地板採黑莓的樣子,真的很難想像他曾經是被警察追殺的海洛因毒販,還有他那充滿歷練和故事的眼神,也真的很難想像他過去吸食海洛因陷入無底深淵的模樣。

我大概又問了他一千個問題左右,包括:

「監獄好玩嗎?」、「監獄的人真的都會霸凌別人嗎?」、「你怎麼認識你老婆的?」、「在監獄真的還可以賣毒嗎?」、「如果你很有錢,監獄的人還會欺負你嗎?」、「為什麼在監獄還要賣毒賺錢,又用不到那些錢不是嗎?」、「為什麼會跑來Rehab?」、「Rehab裡的人對你們友善嗎?」、「你住在這裡可以出去外面的酒吧喝酒嗎?」、「在Rehab要怎麼樣才能出來?」、「為什麼你說很多人寧願待在Rehab也不願意去外面?」、「Rehab還有人會偷偷吸毒嗎?」、「你有車子嗎?」

他像個慈祥的父親一樣,一一回答我所有的疑問,也跟我分享了他年輕的故事,包括交了一個超級美麗的韓國女友(而且還不是在澳洲交的),這個女友家裡非常有錢,他們好像是在巴勒斯坦還什麼地方的私立學校讀書認識的,還有那個韓國女友的哥哥一直很討厭他等等。

最後我問到:「如果你有車子,你會想要開去哪裡?」

:「我會想開去離這邊大概一小時的北方的城鎮。」他說了那個城鎮的名字,但我聽不懂。

:「為什麼?」

:「因為我認識了一個澳洲女人,她現在是我女朋友,我想去住她家。」我原本以為他會往南開,開到雪梨,去見他兒子一面^^。

:「你一定有很好的搭訕技巧。」我笑著說。

:「謝啦老兄!但給你一個忠告,要跟澳洲女人打砲可以,但千萬不要結婚,這就是我的建議。」

好喔!謝謝你,我明白了,真是另外一個突如其來的智慧呢!

:「對了,你叫什麼名字?」

:「我叫卡蘭,你呢?」中文翻譯應該是這樣翻。

:「我叫艾倫。」

回家的路上,我看著窗外大片的天空回味著和卡蘭的對話,突然覺得心滿意足,也覺得好險自己過去這幾個月來都有好好地學英文,因為我發現自己聽力好像又上升一層樓了,至於說的部分也變得更加勇敢,覺得自己已經被一點一滴地注入澳洲人的靈魂,可以擁有這種很開闊的心胸,去擁抱一個用英文展開的陌生對話。

也更加深了我對於語言在生活層面重要性的程度(好像這句中文有點不太順),如果我沒有學習英文,我大概永遠也無法得知像卡蘭這樣的故事,也無法得知關於國外毒販的故事,更無法知道,原來和澳洲人最好只要上床停留在男女朋友的情況就好,而不要結婚。

但為了證明卡蘭是錯的,那我只好試著交一個澳洲女友了嗎?

(為什麼每次結論都會走歪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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